儿子得了多动症
    2010年下半年，为了能经常看见儿子，曲秀清终于学会了上网聊天。一天，她看到儿子QQ空间的一篇文章，才知道为什么儿子总说没摄像头，不肯视频聊天，原来，他是“怕看到母亲双鬓白发而忍不住掉泪”。儿子大了，不再是压在曲秀清心头那块烦心的大石头了。记得那天，儿子轻声对曲秀清说：“妈妈，你说话小声些，文明一点。”曲秀清开心地笑了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，这哪里还是那个患有多动症的儿子啊！
    1985年，儿子大鹏的降临，给民办教师曲秀清带来莫大的喜悦。5个月时咿呀学语，8个月大蹒跚学步，曲秀清感激老天给她送来一个聪明伶俐的天使。
    上幼儿园时，大鹏开始显现出与众不同：总是蹦着走路，最爱捅东捣西爬高上低。起初，曲秀清认为是天性使然，孩子活泼开朗不是很好吗？可是越来越多的老师告状，说大鹏“毛病特别多”，曲秀清开始观察儿子，发现果然“不省心”：大鹏爱眨巴眼睛、做鬼脸、咬嘴唇……一刻也不得闲；在公交车上，她得死死按住孩子，否则一不小心，他就会窜到司机跟前，摸摸这个捅捅那个；姥姥家有片苹果林，别的孩子在树下摘苹果吃，他要坐树上吃，吃一半还扔一半；他学会骂人了，还学结巴说话……有一天，曲秀清在屋里干活，一抬头，看见儿子隔着窗户正对自己挤眉弄眼。那一刻，她的心都凉了：我怎么有这样的孩子啊？我还是当老师的呢，自己的孩子都管不好！
    她开始使用暴力，一项项地纠正孩子的坏毛病。父亲心疼儿子，婆婆也生气不来了。曲秀清哭着对他们说：“我不是后妈啊，孩子不学好，我能不管教吗？”夜深人静，淘气一天的大鹏终于安静下来，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，曲秀清流着眼泪下定决心，不管有多困难，我也要把孩子管教好！
    大鹏上学了，找曲秀清“告状”的老师更多了：上课从来不老实坐在座位上，不是跪着就是站在凳子上，甚至有时候还上桌子；上着课总自己跑到教室外面去；天天做鬼脸惹同学哈哈大笑……曲秀清脸上挂不住了：孩子是不是有病啊？
    到医院把孩子的症状一说，医生肯定地对曲秀清说：多动症。治疗这个病没有很好的办法，也许长大了自己就会好的。
    曲秀清难过地回到家，四处寻找关于多动症的资料，她分析，儿子的智力没问题，学东西很快，也许经过调教能把毛病治好。

坐在妈妈的腿上练打鼓
    那是一个教师节，学校外请乐队联欢。坐在台下的曲秀清紧紧盯着乐队里的架子鼓手——他多像大鹏啊，在那里“抓耳挠腮”，就像背后有人拎着脖子，浑身上下都在抖动，好像在蹭痒痒。
    曲秀清脑中灵光闪现：都说音乐能治许多病。既然孩子好动，何不让他学打架子鼓呢？最不济也能学个一技之长。曲秀清问儿子：“如果让你学打鼓，你愿意去吗？”“我愿意。等我学会打鼓了，我也留长头发，像他那样甩头发。”大鹏可高兴了。
    曲秀清到镇艺术馆借来一套架子鼓，让儿子先找找感觉。大鹏兴奋地拿着鼓槌敲起来，浑身乱抖，眼睛作怪，所有毛病都“用”上了。杂乱的鼓点给曲秀清带来一丝希望：也许这是治愈多动症的一条光明之路。
    此时，曲秀清的工资只有六十多元，她咬牙花400元买回一套二手架子鼓。请来的老师是一位退休的乐队指挥，这位姜老师对曲秀清说，架子鼓看似容易，实际很难，如果孩子愿意学，我免费教他。如果他不是这块料，给多少钱我也不教。
    8岁的大鹏个头矮小，向上，手够不到吊钹；向下，脚踩不到地鼓。曲秀清把地鼓垫高，让儿子坐在自己的腿上上课，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，一动不动。那是夏天，时间长了，曲秀清的腿上和大鹏的屁股都长满了热痱子，犯痒刺痛难忍。但曲秀清忍了，也鼓励儿子忍。
    学打鼓首先要练鼓点，两脚两手的鼓点都不一样。还要学鼓谱，学乐理……这些对于一个刚上学的农村孩子来说，实在有些难。一天，姜老师新教了一个鼓点，大鹏练了许多遍都没学会。姜老师说：“上这么长时间课了，你出去玩一会儿吧。”大鹏习惯性地咬着嘴唇，低下头，眼泪滚出来。他没动，坐在妈妈的腿上开始边想边敲，终于把鼓点敲了出来。姜老师一把抱起大鹏，兴奋地对曲秀清说：“这孩子真招人稀罕，学不会不下课，他一定能成才。”看着孩子还挂着泪花的笑脸，曲秀清喜极而泣，孩子终于能专注做事，总算有盼头了。
    从此，曲秀清的教育方式变为表扬与鼓励，大鹏的学习热情更高了。
为了支持孩子学打鼓，曲秀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。家里备了一块大胶皮，大鹏每天在胶皮上不停地练习各种鼓点；三五块钱一副的鼓槌一用就断，用得太多实在买不起了，曲秀清便请人用木头旋了一麻袋简易鼓槌。寒来暑往，大鹏打鼓打得双手磨出了茧子，人却能长时间地坐住了。
    大鹏一天天进步，姜老师对曲秀清说，在家学半年不如实际演奏一个月。于是，课堂从家里搬到了营口市的舞厅，曲秀清每天晚上骑自行车往来十几公里接送大鹏。一天演出结束，天上下起大雪，狂风顶得人站都站不住，自行车轱辘里裹满了雪。曲秀清一步一滑地推车向前，忽然感觉车子一轻，回头一看，大鹏弯着腰正费力地帮她推车。到家后，娘儿俩的衣服全湿透了，头上、脸上都白了。大鹏累得倒在床上就睡，曲秀清看着孩子脸上挂着的污迹，眼泪再次涌出来：儿子懂事了，知道心疼妈妈了。
    大鹏注意力集中的时间越来越长，曲秀清对孩子充满信心。大鹏11岁就成为老边区进入营口市少年艺术团的第一人；12岁，获得老边区路南镇中小学文艺汇演一等奖。曲秀清搂着儿子语重心长：“儿啊，你不仅要打好鼓，还要好好学习，有了知识才能有出息。”大鹏贴着妈妈的脸认真地说：“我一定好好学习，我要上大学。”

让孩子知道妈妈的钱是怎么挣来的
    2004年，大鹏考上大连外国语学院。孩子要走了，火车上，许多新生用手机互发短信道别，大鹏一直望着窗外不出声。曲秀清低声问：“你是不是也想要个手机？”大鹏点了点头，眼圈红了。因为家中生意破产，曲秀清欠了几十万元的外债，他知道妈妈买不起手机。曲秀清忍住心头的酸楚：“你要喜欢，就用奖学金买手机，那才叫有志气。”
    大一的下半年，曲秀清接到了儿子用手机打来的电话，他果然用自己的奖学金买了手机。
    为摆脱经济困境，按当地政策“内退”的曲秀清去一个私人工厂做压塑料的机台工，一天能挣40元。塑料原料含有毒物质，戴着防毒面具都会呛得喘不过气来。她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，吃饭也不定时，经常饿得站不直腰，只好跪在地上干活。
    一天，她跟儿子说起自己在压塑料，忽然，电话里没声了，很长时间过后，大鹏哽咽道：“妈妈，那东西有毒。我求你，别干了！”好朋友埋怨曲秀清：“什么都给孩子说，让他心里多不安？”曲秀清揉着酸疼的腰说：“我必须让他知道，妈妈的钱是怎么挣来的。”
    大鹏上大学，学费全靠奖学金。他每年暑假不回家，利用日语专长勤工俭学。而曲秀清每年都能收到儿子送的生日礼物。她现在用的手机、笔记本电脑，都是儿子当年用奖学金买的。
    2008年，大鹏考上日本冈山商科大学研究生。一年以后，他对曲秀清说：“妈妈，我决定重考，我要上日本最好的大学。” 2010年，大鹏如愿考入日本神户大学经营研究科。听到喜讯，曲秀清从心里乐开了花。儿子说：“妈妈，等我拿到博士文凭，会让你更骄傲！”
    曲秀清做过厨师、保姆、营业员，目前，她跟丈夫承包的一百多亩养殖场初具规模，鱼虾鸡猪鹅，样样都要操心。她的背驼了，曾经拿粉笔的双手也佝偻得伸不直了。但她却越活越有劲头，儿子的成长成为她最大的骄傲。
    她的笔记本里，一直夹着儿子在2009年母亲节写给她的文章，其中有句话让她刻骨铭心：“妈妈，如果你愿意，下辈子我还当你的孩子。”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