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一欣 深圳燕园博思心理咨询中心咨询师

儿子帅帅上了初中后，突然变得很财迷。
    那天，帅帅放学后回家，把书包朝客厅的沙发上一扔，噘着嘴巴说：“每天上学都挤公交车，真累！”他没好气地告诉我，他在公交车上一不小心踩到一个老大爷的脚，被老大爷狠狠骂了一顿。我对他再三宽慰，并表示以后公交车上人多，他可以打车回来。帅帅开口向我要三百元打车费。我毫不犹豫地满足了他。
    一周后，帅帅再次开口向我要钱打车。我吃惊地问到：“上次给你的三百元都用完了吗？”帅帅点了点头。我忍不住埋怨他不知道节俭：“帅帅，我和你爸所在的公司最近效益不好，工资和奖金都开始缩水。你偶尔打车是可以的，天天打车，每月要花上千块……”帅帅猛地一跺脚，高声说到：“我们这个家，太简陋、太寒酸了！幸亏没有同学来参观，不然的话，我在班上哪能抬得起头来？”
    说来惭愧，我和老公只有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，靠近城郊结合部，还欠着银行十几年的房贷。为增加家庭收入，老公放下架子找了一份兼职：晚上去一家商贸公司的库房值班，每月报酬为1500元。老公也耐心地开导到：“帅帅，我和你妈的收入，没办法让你跟同学比房子、比车子……你要好好读书，将来考上名牌大学，找到高薪而又体面的工作……”
    没多久，帅帅要我每月多给他100元零花钱，说是要买彩票，中500万大奖！我说：“中500万大奖？哪有那么容易的事？”帅帅嚷着不去上学了。我一咬牙，只得满足了他的要求。帅帅迷上了买彩票，屡买不中他情绪不佳，经常埋怨我和他爸没本事，每天累死累活，挣到的永远是养家糊口的小钱。我和他爸只能一忍再忍。
    前不久，他开口向我要钱，说要换一部手机。我没答应，他发狠说要去抢银行，然后在书本上写下了“马上发大财！”、“加油！努力！为了数不完的人民币！”“一夜暴富不是梦！”“我要做大土豪！”等豪言壮语。
    帅帅在作文中写到：“我的理想是成为大土豪，开奔驰，坐宝马，住别墅，出差坐飞机头等舱，住五星级宾馆……无论走到哪儿，都有两名身强力壮的保镖贴身相随；专职司机戴着白手套，给自己开车门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秘书，微笑着向我鞠躬、问好……”
    我看完帅帅的作文惊呆了，问题究竟出在哪儿？我应该怎么办？

父母圆桌
    郭丰彩（医院护工）：我儿子正在北京大学读大一。这些年，他爸身体不好，全家靠我一个人支撑着。儿子读初中时，与别的有钱同学攀比，产生了自卑心理。为了让儿子变得阳光起来，我要求他每天都要去我所在的医院，在食堂里用餐，在病房里看书做作业。同病员及其家属接触多了，儿子渐渐意识到身体健康、家庭完整是最大的幸福，开始珍惜每一天，并向我表示，他只同那些有钱同学拼前程。结果，他的成绩直线上升，在北大校园里，儿子边读书边勤工俭学，我非常欣慰。
    邹云香（私企文员）：儿子读初中后，也曾出现拼爹、拼妈、拼钱的倾向。老公提出把儿子转到老家偏僻的小镇上读书，我辞职去当陪读妈妈。我认为不妥，最好的做法应该是积极启发和引导，帮助他正确看待金钱和劳动的关系。那天，儿子放学回到家里，我给他做了回锅肉、麻婆豆腐和蚂蚁上树这三道菜，告诉他这是新希望集团董事长刘永好多年来最爱吃的。“这是富豪菜啊。”说完，儿子拿起筷子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。等儿子吃完饭，我讲述了刘永好的创业故事，儿子听得津津有味。儿子后来再也不攀比同学家谁有钱，自己变得努力上进。
    胡志（水电工）：我文化基础差，说不出什么大道理，只能以身作则，让自己成为儿子的一面镜子。为了多挣些钱，我除了在一家建筑公司上班外，还利用工作之余，去一些居民小区揽活干。我为这个家庭的付出，儿子看在眼里，每逢双休节假日，只要我一声令下，他都会乖乖地跟着我去建筑工地上打杂。每天忙完后，我都会给他支付上百元“工钱”作为零花钱。这样，儿子在劳动中认识到“出自己的力，流自己的汗，自己挣钱自己花，是值得自豪的”。

父母要做心理富足的人
    看了这个案例，我想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攀比，发生在幼儿园时代。当时，小朋友在互相吹嘘谁的爸爸妈妈厉害，一个小朋友因为妈妈是幼儿园老师而勇拔头筹，收获同学们崇拜的目光，正在这时，另一个小朋友语出惊人：我爸爸是公安局的，我爸爸有枪！立刻，这个爸爸有枪的小朋友高出了所有的人，洋洋得意地成为大家仰视的英雄。我想，这也许是他人生第一次高峰体验吧。
    攀比和竞争，在人生的早期就出现了，贯穿人的一生，甚至死后，还有人在攀比谁的骨灰盒级别更高。这种竞争，在一个通达大度的人眼里当然很可笑，但对于个体而言，是一个人不断完善自己超越自己，取得更大成就的动力。
    随着人的成熟发育，竞争的级别和内容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。到了青春期，相对健康的竞争是学业、体育技能、才艺甚至人缘、外表等方面的较劲，因为这个时候，孩子开始逐渐整合自己，他要作为一个独立的“人”闪亮登上人生的舞台了。
    遗憾的是，近年一方面整个社会“拼爹拼妈”的腐败之风盛行，另一方面是青少年因为父母的过度保护越来越发育迟滞，导致十几岁甚或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身体上已经是大姑娘大小伙子，但心理上还停留在幼儿园“比谁的爸爸有枪”的幼稚阶段。这是本案中的主人公“帅帅”有强烈挫败感的社会大环境。
    虽然人无不在枷锁之中，但无论多么糟糕的背景，一样可以发展出健康健全的应对方式，比如本案，至少有两个方面是可以做调整的。
    第一点，帅帅的家庭是个小康之家，虽然没有可炫耀的富贵和成就，但也绝没有缺衣少食的窘迫，而且，这样的家庭条件在中国属于主流层面，帅帅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家庭这么深恶痛绝，对父母这么鄙视，以至于要大作发财梦来改变现状呢？我想，这和父母平常给孩子传递的“我们家很贫穷，爸爸妈妈很无能，所以要靠你好好学习改变现状”的信息是有极大关系的。每月给孩子100元买彩票更是助长了他不劳而获的习气。
    帅帅父母对自己的生活条件极不满意，内心深处就觉得低人一头，对自己改变现状的能力又毫无自信，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。这种低自尊的气息，一直弥漫在这个家里，使帅帅长年累月受此戕害，变得敏感、视野狭窄，自尊水平低，被周围同学的富贵刺激，变得偏执于发财梦，一点也不奇怪。他的梦就是父母的梦，只不过他更直接更赤裸裸地表达了出来而已。
    其实我们在生活中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的例子。有些家庭虽然经济条件不一定好，但父母亲乐天达观，自尊自爱，他们培养出的孩子大多阳光、平和，积极向上。而有的家庭，父母深深被一种匮乏感、忧愤感困住，怨天尤人、消极阴暗，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，即使拥有再多的金钱，再高的成就，都依然无法充实。
    所以，要让孩子不执著于金钱财富，父母并不一定要多么有钱，但要做一个心理上富足的人，对自我满意的人，不要让孩子整天浸泡在“我们家很缺钱，我们不如人”的氛围中。
第二点要调整的是孩子的“三观”。虽然学校更倾向于教育孩子有宏大高尚的人生志向，但追求金钱财富也并不需要被否定，孩子们参差多态的理想，让这个世界更加丰富多彩。帅帅的发财梦完全可以被鼓励，但需要引导的是发财的途径以及金钱的意义。可以给孩子讲一讲有名的企业家的奋斗之路，把“劳动致富，奋斗致富”的种子播撒进孩子的心田。也可以让孩子多看成功人士的传记，让他理解奋斗中不断登上一个个峰顶的巨大快乐，远远超出“开奔驰坐宝马住五星酒店”这类感官享受。传说和传记的作用不够直观，如果能在生活中为帅帅找到这样的“活榜样”，效果就更好了。父母和老师不妨留心一下。
    前文里这位父亲找了个兼职，每月增加了1500元的收入，说明帅帅的父母是非常肯干的，只不过被社会上那些“高大上”迷乱了眼睛，看不到自己的资源，不能享受自己的生活。这时的母亲要多多夸奖父亲的勤劳，并且开心地安排这额外的收入，最好有一些仪式性的举动，比如全家一起去平常不去的餐厅吃一次饭，让一家人都感受到父亲的劳动成果。父母如果能够享受自己劳动创造的财富，并且为此自豪，那么帅帅也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的。